三月本该是温柔的，春风拂面，柳絮将起，玉兰花在枝头闪耀，白得晃眼。可三月二十九日这天夜里，安徽高速公路上的一声爆响，三个年轻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春天。

曾在一篇当过记者的人的文章中看过，跑社会新闻时，最怕接到交警队的电话。电话那头说"有重大事故"，这边就要抓起相机往外冲。

从一个有尸体的地方奔赴另一个有尸体的地方，那位记者以为见多了就会变得麻木了，但他做了5年的社会新闻，却仍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次的不同。

如今看到小米SU7燃烧的残骸照片，我又记起了那位记者的话：“无论对灾难有多熟悉，都会遇到崭新的震惊。

报道称，车辆以97km/h撞上分流岛的水泥墩，瞬间爆燃的火球照亮了夜空。两秒，就两秒。三个姑娘甚至来不及解开安全带。

亲戚或余悲，他人也远没到能够歌唱的时候，但真正关注三位遇难者的人已然不多，从媒体到个人，从网络到现实，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米身上，集中在雷军身上。

雷军的回应来得不算慢。这位以"与用户交朋友"著称的企业家，在微博上写下"不会回避"的承诺。字斟句酌，情真意切。

可遇难者家属并不领情，回应称雷军“没说到重点，都是推卸责任。”最新的消息是，这位遇难者之一的母亲已经清空了微博。

事件发酵至此，沉默是比发声更具攻击力。

雷军上一条微博，还在分享最新的小米手机拍下的摄影作品，油菜花、万松桥。520岁的樟树旁一抹鹦鹉绿，二者相差不过24小时。

在世事的变幻莫测面前，身家一百亿和身家一百块的人并无不同，一喜一悲只在转瞬之间。

动力电池的罗生门比事故本身更耐人寻味。烧毁的小米SU7用得是谁家电池？宁德时代急着撇清，比亚迪保持沉默，小米客服说"随机装配"。这就像目睹一场精心设计的击鼓传花，鼓声停下时，所有人都把手背到了身后。

汽车论坛里有人翻出SU7的碰撞测试视频，五星评级闪闪发亮。可现实不是实验室，没有精准计算过的撞击角度，没有恒温恒湿的环境。有的只是夜间高速、临时改道、突然出现的水泥墩，和三个相信"智能驾驶"的年轻人。

在某个汽车技术讨论群里，工程师们正在讨论如何改进AEB系统。有人提议增加激光雷达密度，有人主张优化算法响应速度。突然弹出条消息："要不先在分流岛装个防撞桶？"群里沉默了两分钟。

前三一集团董事长梁稳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"企业家要耐得住寂寞，扛得住非议"。如今雷军或许正在体会后半句。小米股价两天跌去1200亿，市值蒸发掉半个比亚迪，雷军本人的身家也随之下跌280亿。资本市场永远比人心诚实，它用数字告诉人们：所谓信任，不过是风险评估的另一种说法。

去年曾听别人讲过这么一件事情，某用户在试驾某新势力车型时，销售反复强调："我们的辅助驾驶系统不是自动驾驶。"那位用户问区别在哪，他笑着指合同末页的小字："这里写了，驾驶员需全程保持注意力。"

当时觉得这是律师的套路，现在才明白，那是死神画下的重点。

朋友圈还在刷屏雷军回武大的消息。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映着樱花，光可鉴人。而三百公里外的事故现场，燃烧过的沥青路上，有几块融化的车标还在反光。金灿灿的"MI"字缺了半边，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。

王国维说客观之诗人，不可不阅世，阅世愈深，则材料愈丰富，愈变化。

可这世间的课，我们终究是要在眼泪和血光中才能学到。

就像没人教过我们，当科技的光环撞上生命的重量，该如何计算那道减法。